【爱（四十三）】

阿虹

张弛的车停在路边，黑色的八代雅阁，车后的大灯像两把大刀，生硬地镶嵌在车尾。

柳丝儿走到车右侧，左右前后地看看，然后一低头，开了车门，她照例坐在右后座。

“想吃什么？”张弛问。

“日本料理吧。”柳丝儿想到第一次他们吃饭的地方就是郊区的一家日本料理店。像画一个句号那样，又回到原点。

那是一家雅静的餐馆，午后三点多，餐馆里除了他们就是服务员。张弛拿着菜单让柳丝儿点菜，柳丝儿并不是很喜欢吃日本料理，就把菜单推回去，让张弛看着点几样就行了。张弛无可奈何，才从包里拿出老花镜，戴上，点菜。柳丝儿一瞬间就觉得了尴尬，她明白了张弛不点菜的原因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他已经戴老花镜了……为了表示她的毫不在意，当张弛点了两道小菜的时候，她着急地插话说，我要一份生鱼片。老张抬起头，从眼睛背后看了看柳丝儿一眼，说：“好。”……柳丝儿心里想，大概四十八 九戴老花镜很平常吧。

她也想服务员一定对他们的关系有所猜测，所以，柳丝儿就表现地过分自然与轻松，倒像有些假装，难免她心里希望服务生认为他们是父女关系，如果实在长相上没有相似的地方，那么是同事也行，上下级关系也行……她是有些介意服务生把他们猜测为情人的，因为似乎这样的年龄差距，做情人是和利益分不开的，她柳丝儿倒还不至于赤裸到那种程度。

那一餐吃的很安静，两人都拘束。张弛甚至有一种腼腆。

今天车里没有放音乐，第一次张弛放的是腾格尔的歌曲，柳丝儿有些欣赏不了，她讨好地问张弛是否喜欢邓丽君和蔡琴还有徐小凤，张弛说：“那些歌都太老了，我喜欢韩红刘欢的……”柳丝儿心里一阵说不出来的心酸……她知道他也是煞费苦心地想接近她，可是他又哪里知道，她是真的喜欢岁月沉淀中这几个女人的歌声的……于是带着一种回报一种讨好，柳丝儿当天回去就让江小江下载了一些韩红刘欢以及腾格尔的歌曲，给他刻了两张盘，再次见面就送给了他，里面附了一张小纸条，上写：“我让他们只为你唱，你听也是因为我而听。”

“你开车这么小心啊。”柳丝儿发现张弛的车速就没上过60码，不禁有些疑惑。

“恩，这车刚买不久，太大，不习惯。”他原来的车子是04款的日产蓝鸟。他除了上班从不开单位的车，这一点柳丝儿是很欣赏的。

其实说到车速慢，柳丝儿还很记得有一次她出差，江小江正好不在，张弛很自告奋勇地要求送她去机场，他们出发的早，所以路上就一直开的很慢很慢，那个时候他们心照不宣，大致都是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吧……到底是什么时候那种依恋悄悄地消失了呢？难道是他在床上频繁地说“别动”造成的？难道她也是个很在意男人性能力的人？有人说女人在乎男人的两种能力，一种是挣钱的能力，一种就是床上的能力……当第一种能力与自己无关，那么就该在乎第二种？自己何时也变得这么庸俗？

“我开的慢，还有一个原因，上个月，我开车和别人撞车了……”张弛吐一口烟，说。他在车上总是不断地抽烟，车子前窗开了一个小缝，有时候烟灰会飘到后座。

“不要紧吧？”柳丝儿心想，怪不得这么小心呢。

“不要紧，是别人车子撞到我车子后面了……但是被吓了一大跳，后背骨头也疼了一段时间，现在恢复的差不多了。”

“哦……那也是没办法的事，别人硬撞你，很难避免的。”柳丝儿表示同情。

“是啊……所以现在我能不自己开车就不自己开了，太危险了……不过，很多事情也突然明白了，人啊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灰飞烟灭了，所以活着的时候，一定要按照自己的心意，活的尽量接近自己的想法，活的充实，有质量，该享乐的时候也要享乐……人生大多时候是在受苦，受各种约束的苦，像我吧，就很累……你还不错，比较自我……昨天劝你收敛一些，别胡闹，可能是我太希望你人生安定幸福了……但今天，我又想说，大原则不倒，你还是按照你喜欢的方式去生活吧……你是个有生活灵性的人，很不错。”张弛很有些感慨。

柳丝儿是很自信，她就是张弛生活中的惊喜。张弛笨拙地学会发手机短信，就是因为柳丝儿，他还央柳丝儿给他编辑几天自动回复的短信，比如给你去电话、在忙稍等回复、你在忙什么……等等，那都是特意为柳丝儿设置的……张弛因为柳丝儿，甚至让陈述帮他申请了QQ号……他也在Q上第一次给柳丝儿留言说了一大段话，那一大段，耗费他一整个下午的时间，因为他打字实在太慢了。

他说：“下午没什么事，打开你的信看，感觉写得很好．有感发了两条信息．真的你使我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，给我打开了另一个世界，你使我心里长满了草，青青的緑緑的．柔柔的．沉甸甸的．我想你已占据了我的心灵，太惨酷了．就象细雨一样不知不觉慢慢滋润了你的心田．情感不光只有那个，更重要的是情，它来自哪里，来自于敬仰于接触之中，不知不觉油然而生，这也是风起微波之下，也叫缘．我每到外地看到美丽的风光，就想要是和你在一起多好哇，自己怎么也兴奋不起来，这是心灵的东西，没办法啊．你写了那么多东西，我也写点，要不显得没文化．”

他不会使用半角全角变幻，句号都是一个实心的小点。柳丝儿当时就被他感动了。是的，柳丝儿给张弛写过很多信，不过大多数只是发发生活的牢骚，排遣一下郁闷心情而已。

……还是原来那家日本料理店，柳丝儿从车子里下来，吸一口清冷的空气，鼻子有些发酸了……时间会让久远的感情发酵，很多事情已经发生，而很多事情又要结束。

张弛和柳丝儿做下，他再不避讳地戴上老花镜，问柳丝儿要吃什么。

柳丝儿说：“你要记得几年前我吃的什么，就点什么。”

张弛说：“服务员，先来一份生鱼片！”

柳丝儿的眼神碰到张弛，不好意思地笑了，张弛倒有一份得意。

他们安静地吃着饭，很多感觉像潺潺溪流一样，只在内心发着声响。

“除了爱你，除了想你……”梦飞船的《不值得》响起，柳丝儿知道来电话了，赶紧拿出手机，一看是陈述的，赶忙对张弛说：“我去接个电话。”

张弛点点头。

柳丝儿拿着电话走向卫生间。

“什么事？”

“你去房管局报道了？”

“嗯，通知我下周一上班。”

“晚上我去找你。”

“大概几点啊，我现在外面吃饭。”

“不影响你吃饭，到时见吧。”陈述居然很自我地挂了电话。

柳丝儿耸耸肩，心里又愉快又无奈。只想着赶紧和张弛吃完饭吧。

回到餐桌前，柳丝儿说：“老公的，催呢……不过没事，好久好0久没见你了呢。”

“哦，那还是吃快点吧，完了我送你……不过关于你重新上班的事，我是有些话要说的，我知道这个工作不是你喜欢的，但工作不会太忙，你先有个求生的工作，然后挤时间搞你的写作，也是很好的……再有就是有些言论不要轻易发布在网络上，依我看，网络是个双刃刀，你要学的聪明一点。”张弛语重心长。

“我知道了。我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会问你的，让你给我拿主意。”柳丝儿一边讨好地说，一边内心鄙视自己对张弛的敷衍。

吃完了，张弛喊服务员来买单，柳丝儿赶忙掏了钱，她说：“不许你掏钱，说好了我请你的，是为了谢谢你的。”

张弛看着柳丝儿撅着嘴的着急样，呵呵呵地笑了。

张弛送柳丝儿到小区门口，那里有辆车歪斜地停着，张弛十分笨拙地一会前进一会倒退，怎么也过不去，柳丝儿心里一阵怜悯，她对张弛说：“我就从这里下了，你往后一段路掉个头就回去了。”

张弛额上都快急的渗出汗来，看柳丝儿这么说，也就同意了……他的心里也暗自地沮丧，也许真的老了，也许胆子被一次车祸吓破了。

柳丝儿站在路口一直看着张弛的车开出视线，才转身回家。

“呀！吓死人了！”柳丝儿转身的一刹那，陈述就直直地站在自己面前，她手心连拍胸脯。

“挺体贴的嘛。”陈述酸酸地说。

柳丝儿白了陈述一眼，往前走。

“过来！”陈述拉着她的胳膊就往自己的车子里走。

两个人沉默着上了车。也都不说话。

柳丝儿拿出手机给江小江发了条短信，说和陈述在小区门口，可能会晚回去一会。江小江简单地说了句“好，注意安全”。

发完短信，柳丝儿胡乱摁着手机。

陈述则闭上眼，深深地呼吸着，仿佛心里堵着什么，氧气不足似的。

“除了想你，除了爱你……”电话铃音又想起来……柳丝儿看到是魏正成的，有些无奈，但还是接了。

“柳，我到家好几天了，工作刚理顺，想起来该和你打声招呼，就冒昧给你电话了，你还好吧？”

“恩，你好，我很好，谢谢你。”

“柳，你好客气啊，我回来和我们家言言提到你，她也说很想认识你，下次我们就会一起去南京，希望能和你们相处愉快。”

“很期待，代问你家言言好。”柳丝儿知道魏正成口中的言言叫许言，是他的情人，这样跟着他“言言”地叫着，怪怪的。

“恩，也谢谢你……这几天虽然忙，也是很想你的，你想我吗？”

柳丝儿听着他说的话，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，看了一眼陈述，赶忙重复说：“很期待下次见面。”

“柳，不介意我亲吻你一下吗？”

“恩……不介意。”柳丝儿觉得脸都要红了，她眼神一直没离开过陈述，好在陈述一直闭着眼。

“嗞！嗞！”手机听筒里传出响亮的两声，陈述终于睁开了眼睛。

“感觉到了吗？”魏正成居然还在追问！

“恩，谢谢你，我这边稍微有点事，先挂了好吗？不好意思啊。”柳丝儿赶忙说。

“哦，好的，那下次我让言言和你通话，她也很喜欢温柔的女人……Bye!”

“再见。”柳丝儿赶紧挂了电话。

“又一个新情人？还亲的那么响？！”陈述的话像从牙缝里挤出来。

柳丝儿说：“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
“都亲了！那还要怎样？什么想不想我呀？恶 心！肉 麻！……我问你，你心里一天要想几个男人？你的心是蜜蜂的窝啊？你有那么多小房间放不同的男人进去？！”陈述说着说着声音就高了。

“你……”柳丝儿一急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。

“我什么我？……你有没有想过，坐在你旁边的我什么感受？”陈述盯着柳丝儿的眼睛。

“我不想解释。”

“你最好就不要解释！”

“那，我，回家了？我不想和你吵架。”柳丝儿打开车门，一只脚迈了出去。

“回来！”陈述拽住柳丝儿，“关上车门！”他用命令的口吻。

柳丝儿沉默地听了他的话。

“脱 衣服。”陈述平静地说。

柳丝儿惊诧地看着陈述，不动。

“脱 衣服。”陈述重复。

“脱 衣服！”陈述加重了语气。

柳丝儿心里已经消了气，却故意和陈述拧着做。

“我叫你脱 衣服！”

“我不！凭什么！”

“凭我要干 你！凭我……我爱你！行不行！行不行！”陈述并不看柳丝儿，而是盯着方向盘在喊。他的声音像干裂的柴禾，没有丝毫水分，扎的人心疼。

柳丝儿紧接着，看到他的眼角流下两行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