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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爱(五十)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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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7-5-5 08:10:40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检察院的几个人离开办公室后,张弛拿着茶杯,站在热水器旁边,就那么,一杯接一杯地喝,没有停歇……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。除了房子的事,其他一切简直莫须有嘛……什么视频?他和柳丝儿在一起,如果是白天,拉上窗帘也要让白天变黑夜,晚上更是不怎么开灯,直接面对都困难,还拍什么视频?上网这玩意儿,他张弛除了点击几个收藏的新闻页面,再还能做什么?他连简单的搜索都不会!
检察院的人说的虽然含蓄,什么“生活问题不在重点了解的范围,只是对有些涉及职权的问题的了解”……房子的事情,肯定说不过去了,甚至只能越描越黑……张弛水喝的太多,胃胀,轻轻打了个咯,然后长叹一声:一生的清白,就这么被毁了!
他知道,这件事,自己硬扛没有问题,无非是颜面扫尽,提早病退罢了,如果还要赖在单位,那才是自取欺辱。
不用想,那些天天醉生梦死花天酒地的同僚们,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不是正人君子的,会站在你背后指指点点,一到晚上,背不住就去和情人幽会,或者娱乐场所放松……想自己一生,洁癖到不能容忍婚外的性,只有柳丝儿是例外,这个例外张弛觉得不应该仅仅是性,在柳丝儿身上,他感觉到了年轻的冲动,身体和心理都曾有过青春的回归,他也因此感觉到自己的强大,强大到可以在一个女人的任何一个困难中,都能挺身而出,帮她度过难关……他喜欢那种护佑着柳丝儿的感觉。可命运,偏偏在这个例外中让自己栽了跟头……也不能怨,也不能恨。
柳丝儿大概不会比自己好过,但愿她能更坚强。希望这些事不至于影响到她的家庭……自己的老伴自己了解,无非是生生闷气,人前人后少出现些,解释都不需要有,她活了那么大岁数,眼见了,闻听了多少家庭悲欢离合?男人这点性子,早就了然于心,不过可能当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,是有个要适应的过程……唉,临了临了,还是给无辜的老伴一个沉重的打击……
孩子们呢?又是一种难以面对……幸好,他们都在国外留学,短时间也回不了国,隐瞒还是可以的。
张弛想着喝着,喝着想着,膀胱突然就憋不住了,急匆匆去卫生间。
楼道里所有的下属,见到他,都是客气疏远的微笑,一个字也不多说。原来上班时间挤着要去他办公室谈话的人,这个时间都冷寂了。他的办公室门大开,也不见有人探头询看。
从卫生间回办公室的时候,看见陈述,他叫住了他。
办公室门虚掩上。
“小陈,我下午起就不来单位了,我的一些私人东西,你帮我整理一下,晚上送到我家吧。”
“好的。”陈述也有说不出的沉重,他很想对张弛说,他的沉重不是看戏的群众那样被感染的,其实,他是被以另一种无法释怀的方式牵扯进来的,可是这样说,又有什么用……他暗地里的悲伤并不亚于张弛。
“还有,房子那事,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,都是按照我的安排去做的……实事求是说就行了,如果给你带来什么麻烦,我这里先道个歉……”张弛语速缓慢,语调低沉。
“别这么说,张局长……”陈述更加不安。
“没事了,你忙你的吧。”张弛对陈述点点头。
刚进办公室不到十分钟,检察院的调查小组就把陈述叫走了。他第一次觉得,他和张弛距离那么近。
“听兰亭地产的销售经理说,那房子你打过招呼,是怎么回事?”冰冷的问题,却让陈述想起那天柳丝儿找不见人的迟疑,和初次见面的拘谨……她的头发挂在自己口子上……那发丝中间慌乱无助的眼神……他第一次按住她乱动的手,手指微凉,细弱,他一丝一丝,把头发从自己的扣子上解下来……第一次,就是这样纠缠不清的一个偶遇!
“哦,我只是给销售经理打电话说柳女士看中的户型。”他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。但只要他的声音发出,销售经理不会不明白内里的缘由。
“你是受张弛指派的吧?”检察官问。
“是张局长让我带柳女士去定房子的,都是按照正常手续走的银行按揭。”
“那房子的总价比市价低了五成你知道吗?”
“这个……我还真不清楚,几折卖出,开发商应该有这个自由裁量权的吧。”
没问几个问题,事实也就了解清楚了,的确和陈述关系不大,所以很快陈述就回到了办公室。
可是他知道,在自己不声不响地离开柳丝儿之后,她将又要面临更大的一次挫折……怎么办?要不要安慰她?陈述几次想找个笑话发给柳丝儿,但还是止住了。
下午给张弛收拾完办公室的东西,就听说张弛递交了病退的申请书……也许,这个时候离开时最明智的,很多虎视眈眈的人也就不会和一个离开的人斤斤计较了,杀人不过头点地,他不在位了,也就不会妨碍某些人的利益,自然,他所受的调查也就会失去严谨性。估计退了房子做个党内警告也就到头了,还要怎样呢?他的政治生涯还是很清白的,再查也不会有什么污点。现在,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少。
晚上,陈述一个人拿着张弛的东西,送到家里。
开门的是张弛,他老伴似乎不在家。
“你阿姨去苏州她妹妹家了,生气了,呵呵。”
陈述不好说什么,递过东西,就闷坐在沙发上。
“好好干吧,你还年轻,有前途的。”张弛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“您还好吧?”陈述问。
“老朽了,怎么都是好的……对了,要是方便,你帮我打听下柳丝儿现在的处境,那个女孩,也不容易。”
陈述这次听张弛说柳丝儿,一点都不觉得刺耳,反而有一种相同的惆怅与担心。
“嗯。”他应着。
没坐多久,他就起身告辞了,因为要说的话实在太少,说什么都觉得不合适,太尴尬了。尤其当他心里想着他们其实牵挂的是同一个女人的时候。
出了张弛家的门,他还是忍不住,换上原来的号码,给柳丝儿发了则短信,是个笑话。
“你知道怎样才不会被别人打到吗?——答案:趴在地上。”
他选了这则,想给她勇气。发完,他匆匆换了卡,他不想得到柳丝儿的任何消息,真的不想知道,他怕他的感情决堤,那好不容易垒砌的心灵堤坝,用尽了他的冰冷坚硬的心肠,也用尽了他的寂寥空旷的感伤……
他还有留有精力回家,面对陈羽那个泪人儿,他们的家几次想弥合,就重又裂开几次,而且每次的缝隙都要比原来的大一些……陈羽鼻尖上的痣,她殷勤下流的样子,实在让陈述有些不能接受……为什么她可以为别人那样,而在自己面前就是生涩不懂的?她无形中也伤害到了柳丝儿……难道是上帝在惩罚他?!
陈述啊陈述,一个是你的妻子,一个是你魂牵梦绕的女人,你辜负了一个,又伤害了另一个,而她们之间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,纠缠在了一起,毫不知情地互相伤害着,这一切,他陈述,还得清清楚楚地看着,看着又不能说!
只有等时间来解决一切了……回到家,他无望地合衣躺倒在床上,昏昏沉沉地睡去。
柳丝儿呢?
她看到久违的号码发来的短信,眼泪汹涌。
她就知道陈述没有忘记自己,他在教她一种面对的方法。
白天在单位受尽了侮辱和白眼。
女人们围城一对,叽叽喳喳,一个女人一句一个“卖*的”,好像那三个字就是她柳丝儿的名字……另一个说:“咋不做小姐去?都可惜了那身材……”还有的说:“人家那*可值钱,卖一次就能买到那么大的房子,还是花园洋房呢……”刘科长的女人声音更凛冽,她拍拍自己肥硕的脸蛋,说:“不要脸么,就这卖*都卖到咱们单位了,我家老刘早就对我说,一看见她,就能闻到一股骚味……这下好了,竹篮打水了,房子没了,工作没了,人也丢尽了……唉,可怜啊……”
女人们又开始一阵唏嘘,把咒骂转成浅薄的幸灾乐祸。
但见柳丝儿过来,她们撇着嘴,从下往上打量她,个个白眼一翻,嘴里哼一下,或者挤出个鼻音,然后转身走开。
柳丝儿倒不是很生气,但她从头顶到脚心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冷。她心里不住地担心张弛,担心他为了自己,这次担负上无法解脱的责任,如果那样,她柳丝儿也太不是人了,她把一个那么好心的人,一个一生清白的人,从此拉下来,蒙上洗不掉的灰尘……那么她该多么罪该万死!
那样一个有洁癖的人,对自己的人生和名誉也一定有着超乎寻常的要求,而自己就是他身上最大的污点……如果自己是一块粘在他衣襟上的口香糖,她愿意他揪扯下来,把自己扔到最远的一个垃圾筒……可悲的是,她正像他衣襟上的口香糖,还有着浓浓的粘度,怎么摘都摘不掉……
房子的事,可以幻灭,无非是关于金钱的事,可是张弛,他的完整的政治生命却要因此画一个丑陋的句号……视频,子虚乌有的事,虽然这个时候所有网站都删除了那个视频,但是,重要的不是视频的真假,或者视频是否还存在,那股风已经吹了出去,吹的人心荡漾,这种情 色新闻,是一吹就开的花儿,生命力繁殖力大的惊人……自己的头发是清水挂面的黑发,会有人指着说:“看,为了掩饰,又做了头发,明显的做贼心虚……”
柳丝儿回到家,就无力对江小江说任何一句话。
江小江默默做好饭,只对柳丝儿说了一句:“你凑巧做了别人的牺牲品。”
柳丝儿嘴里嚼了一口米饭,怎么咽都咽不下去,她哭了,说:“我想喝水……我要把米饭冲下去……”
江小江端来水,柳丝儿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杯子里:“我害了张局长……仅仅一套房子,就毁了他一生……我怎么这么坏啊?”
“不关你的事,不关你的事……这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的……”江小江觉得无法安慰柳丝儿。
柳丝儿用水冲下一口米饭,就是这个时候,她看到了陈述发来的短信。
她浑身又起了一个冷战,眼泪比刚才更汹涌。
她多少天来的委屈,愤恨,不解顿时消解了。之前她像个无头苍蝇,到处碰壁,怎么都没有头绪,现在她知道了,她明白了,陈述要远离自己,但是还没有走远,他还在担心她,他希望她坚强。
就这么,眼泪滂沱地用水冲着吃了十几口米饭,她努力挣出一个笑容,对江小江说:“你陪我看韩剧。我想看多多的帅哥。”
江小江在网上搜索韩剧,柳丝儿的电话响了,是刘科长的。
“小柳啊,局里让我通知一下你,明天你来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吧。”他的声音再无原来的轻敛殷勤。
“知道了。”
柳丝儿挂了电话,她知道,她被辞退了。这次干净利落,她没了工作。但同时,她觉得自己像一片叶子,再也不用在风中飘摇,她一点一点地下坠,下坠,然后安然地落在地上,哪怕那里是谷底,也有种解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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