翻遍了办公桌的抽屉,柳丝儿发现这几个月来,在这个办公桌上自己什么都没留下,一片乱写乱画的纸都没有,单位发的签字笔一整版只用了一只,喝水她一直用一次性纸杯,看的书都是上班带来下班带走……这样看来,一切都这么随意和凑合,她本来就是在这里挨时间,现在,不必这么了,一个鸡肋都不如的工作…… 她正想转身回家呢,刘科长进了办公室,讪讪地说:“去局长办公室一趟吧,有些手续走一下。” 柳丝儿微微一笑,去了局长办公室。 她拿到的,是一纸公文,关于辞退柳丝儿的决定,理由很充分,作为国家工作人员,收受低价房屋一处,并以性贿赂官员、个人生活不检点等,不适合不胜任国家公务员一职。 “去财务室,关于辞退,还有些经济手续要走。” 局长的声音在柳丝儿的背后响起,她回头,笑笑,点点头,继续沉默着走出去。 去了财务室,才知道是领一下辞退费,三个月的工资补偿。 还挺快,上报和审批,三天的时间,就已经这么利索。可见,有些事,是很怕夜长梦多的,快刀斩乱麻,是很能控制{-屏-|-蔽-}扩散的。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,张弛的好意,都成了羁绊,但也在慢慢地解开。 江小江来电话,说魏正成和许言要离开南京了,说一起再吃顿饭。柳丝儿说好啊,语调上扬,不给江小江丝毫萎靡低落的感觉。 饭桌上,魏正成担忧地看着柳丝儿,甚至想坐在她身边,握紧她的手,轻轻安慰她。可是柳丝儿却爽朗地笑着问江小江:“那晚你欺负人家许言了吧?” 江小江抿着嘴看许言,笑。 许言说:“别提了,伤自尊的很,他和我很友谊地肩靠肩,给我讲故事……讲到迷迷糊糊中摸上床,睡着,害得我一夜没脱外衣,凌晨都冻醒了。” “啊?不会吧?”柳丝儿拍江小江的头一下,“那你怎么没告诉我?!” “告诉你做什么啊,反正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事,何必说呢,你说是不,许言?” 许言用筷子怒指江小江的鼻尖,进而笑了。 “我们还准备过去找你们聊天,一看见灯黑了,就止步了,这灯一黑,还真说不清楚啊……”魏正成温柔地看一眼柳丝儿,说。 “说不清就说不清吧,只要你们春宵不虚度,也就可以了。”江小江和许言对视一下,眼神又各自分散给柳丝儿和魏正成,大家都笑了。 魏正成说:“说正事,柳丝儿被辞了,你们怎么打算的?” “歇歇,再找工作呗,大不了也时髦一下,做个自由撰稿人什么的,坐在家里看书写字了。”柳丝儿很轻松地说。 “对于一个职场女性,突然呆在家里,可能还不适应,再说,这事总会有社会影响的,当舆 论越传越邪乎的时候,你可能就寸步难行了……你倒是可以考虑到我的香港公司去,我们有企业的文化刊物,品味还都不错,可以尝试一下的。” “是啊,我觉得你可以考虑,他们企业的文化宣传和氛围都很浓,气质也适合你。”许言跟进说。 “那……”柳丝儿有些迟疑地看看江小江。 “别怕,你们不会分开太久,小江的这款软件很不错,我们集团公司正在考虑是不是把这个人才也挖过来呢,你要是决定了也好,可以先去,等小江这边也处理妥当了,就一起过去了,再说,移民什么的,也不是没有可能,那边环境总归是好一些,宽松一些。”魏正成笑容浅淡真挚。 “那就费心了。”江小江端起高脚杯,谢意和敬意一同融入酒里,他和魏正成碰杯而饮。 这餐饭吃的很愉快,愉快到魏正成用脚在餐桌底下,轻轻地踢碰了柳丝儿几下,满眼的意味深长,满眼的温柔碧波。 送走魏正成和许言,柳丝儿对江小江说:“我是不是太幸运了?上帝给我关上一扇窗,就要打开一扇门……可是张弛,他该怎么办呢?是不是我害了人家啊?” “不能那么说,这只是一场意外,对他来说是,对你来说同样……你们面临的困境差不多,可能因为他之前拥有的比你多,所以失去的,也就看着比你惨痛……别内疚,你没错,你接受的只是他的关心和爱护。” “话是那么说,可是,他毕竟会因此一蹶不振的,晚节不保,这对于一个从政的人来说,致命的打击呢……我要不要给他电话问问?” “别傻了,这会儿联系会惹上更多麻烦给他的……先等一段时间,然后再问问情况。” “你真是的,当初为什么不挡挡我?要是你把我管的很严,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麻烦了……都怪你!”柳丝儿撅起嘴,万般的委屈一样。 “呵呵,不讲理了啊……我纵容你,是因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,我要阻挡了,就会不快乐,我那么爱你,为什么要让你不快乐呢?何况,每个男人的魅力都是不同的,我也愿意你有更多的体会啊,作为一个搞文字的女人,这不就是体验生活么?” “可是这纵容的结果太惨重了一些……真担心他啊,他老伴也不知道怎么骂他呢,他老伴要是有你一半的好我也就不担心了……你想,生活了一辈子,还有这么大的一个欺骗……搁我身上我也受不了……哎呀,烦死了烦死了!”柳丝儿的懊恼才只说出了一半,她内心里还想着陈述,那个不打算理会自己,又给自己鼓励的人,又会怎么看这事?他会不会幸灾乐祸?他会不会替自己惋惜,又添一份憎恨? 晚上临睡前,柳丝儿十分放心不下,还是给张弛发了一则短信:“我都好,你要保重,对不起。” 张弛那个时候正坐在老伴和妻姐的面前,如垂手犯错的孩子。 “不是我说你,都那么大年纪了,也不检点一下,你让我妹子,我侄子侄女以后怎么见人啊?”妻姐食指就在张弛的鼻子前面指指点点。她妹妹来家哭诉了两天后,说不回去了,要离婚,她这才拉着妹妹来,想给妹妹出出气,再劝说劝说,毕竟都老了,折腾不得了。 “我就不知道那些小姑娘就皮肉嫩些,到底能对你多好?还不是看中的是虚荣?你历练了多少年了,怎么就躲不过一个女孩子呢?她是人是妖?何况人家也结婚了,你就不怕人家老公打上门来?……唉……看这事闹的……”妻姐收回食指,改来握着妹妹的手,又一下一下地替妹妹擦眼泪。 突然,静默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。张弛伸手去拿,却被老伴一把抢过去。 “姐,你看看,你看看,那骚货居然还敢再发短信过来……你看看,什么我都好,你要保重,对不起?她都好,她当然都好了,她又没丢官丢工作,仅仅丢个人对她来说算什么……还你要保重,这么假模假式的,都把人害成这样了,这会来做好人?还对不起,这时候是说对不起的时候吗?啊?不要脸啊,真不要脸……我要是她,这会找个地缝早钻进去了,她还有脸来问?姐……这女人太过分了……老张,你也欺人太甚了!”老伴鼻涕眼泪一起流,跟了他三十多年,他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失了形状地哭。 张弛的头低的更甚了,他没有勇气看柳丝儿的那句话,他知道,那个柔弱的女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自己。但愿如她所说,她都好吧……张弛眼睛开始湿润了……这个时候,他才发现,他欠下了很多债,竟然无法偿还……他给柳丝儿的,不仅会所有的都收回,而且,还会让她的家庭面临解体的困难,让她重新陷入舆 论 指责的泥沼,让她的前途飘摇不定……而这一切,他再也没有能力去帮助解决了……还有老伴,他该怎么和她面对面的过完余生?他亏欠她,他怯于面对孩子们的眼神……他更难以面对几十年的奋斗历史,他可称沧桑的一生,难道要划上这样的污浊的句号? 妻姐的话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,他听着,但是那些话好遥远,像散不去的阴霾,开始笼罩自己……人生黯淡,他凄凉地开始深呼吸,他不想流泪,真的不想让泪来验证这是真的凄凉。 一个漫长的夜,张弛瑟缩地坐在两个女人面前,极其沉默。 “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!难道你对得起我,对得起这个家吗?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?啊?是不是还在想着那个骚货!你就不能对我说句对不起吗?我把一生的青春都搭在了你身上,到头来,你给我来这样一个打击……我气不过,我气不过!”老伴失声痛苦,那攥在手心的手机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三个人,被这“啪”的一声惊吓住了,直愣愣地看着手机后壳和电池摔出去,七零八落地散在脚下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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