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亲历】

阿虹

    一贯朴素简单惯了，走到人前也是不被注意的，所以长了三十年，还从未曾在公共场合遭受到过陌生异性的骚扰。看到过职场里的性骚扰案件，女人们有忍气吞声的，有勇敢拿起法律武器捍卫自己的人格和身体尊严的，也有顺水推舟的,一般公交车等交通工具上的性骚扰，都伴随着烈女的大骂、怒目相向、大喊等得以圆满告终，保全了女性的尊严，也表明了女性的贞烈，让那些心怀叵测、心地阴暗的男人们无地自容……这大概是最好最正常的结局了。

    然，今日也遭遇了一次性骚扰，感觉倒别有一番滋味。

    坐公交去市里，较拥挤，站在一个老太太旁边，把住她的椅背。车走出去一两公里，突然感觉腰际有轻微的摩擦，想：是谁的包蹭到我了吧？且这包棱角比较分明,轻微动了下，还是没有离开和身体的接触,算了，谁让公车上这么多人呢,继续看窗外。

    好像是手指在我腰际动？衣服外面？这样动什么目的呢？我不敢看身后，怕四目相对时尴尬，或者我怒目相向时人家一副无辜样，或者人家一副鄙视的目光,我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，人家只不过手指挨了你腰部一下,算了，还这样吧。

    这个时候，注意力基本上都在腰际了，我实在是想知道背后这个人要做什么，目的在哪里？据说一般的公车骚扰都是针对的女性的屁股，一般靠摩擦什么的获得快感的，这个人的身体距离我倒不是很近，感觉不到他是否真正有什么企图。

    这下可以肯定是他的手指了,像条温暖的虫子，慢慢慢慢地从后腰往前伸,可是到底是在衣服外面还是在衣服里面呢？我的腰部神经很麻木，感觉不到，我只是想到了自己穿了裙子，裙子腰部比较松,他是想把手伸进去了还是？不对啊，他的方向是横向的，不是向下的,难道我感觉错误？我很想知道他是否已经将手伸进了我的衣服内,上衣是在裙子外面的，要伸进去也是非常容易的。

    终于感到了他的手,是真的已经接触到了我的皮肤，而不是在衣服外面,我该怎么办？这下足够可以说明他是性骚扰了吧？难道我转身过去瞪着他大喊大骂？,我不会！难道我用高跟鞋踩他脚一下？ 好像也不至于这样做,难道我就这样把欺辱当享受？突然想到网站里很多人描写到享受公车骚扰的事情，甚至亲口听到一个好朋友说过他在公车上对美女的期待,难道说我今天很美？难道是我勾引了或者纵容了他？不禁笑了，女人真是虚荣的要命,我决定温柔一点地拒绝，不给他和我尴尬，也不给他和我面对面相视的机会,我的右手伸到后面去，装作拽衣襟，把他的手从衣服下面拉了出来，整理了一下衣服，依旧站好。

    没想到这人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容忍，又固执地伸了进来，这次不像第一次那样试探性地伸，而是很直接，我又拽出了他的手,感觉到他的骨骼粗大，呵，蛮男人的,但千万别回头看，这事对他来说不是件光彩的事，对我来说，也足够阴暗，似乎能透视人的灵魂深处,而且，一旦看了，所有的就不是暧昧，就是赤裸裸的欲望旁白，会极其苍凉并令人反感。

    仿佛是一种游戏，他的手并不听话，又伸进来了,有那么一瞬间，我甚至都不想阻挡了，我就想看看他能怎样，在公车上能做到哪个程度,或者从内心来讲，自己也有一点好奇，甚或是期待,陌生、不可预知、侵占性、执着性、纯粹性、短暂性等等，都在告诉我，这不单单是一件龌龊的事，而是一种心理体验历程，在真正地面对自己的时候，也会体察到对方的心理和脆弱之处,想着这些，不由得对着窗外笑了,或许背后的男人在想，这个女人可真傻，很容易得手啊,下来下硬手肯定不会拒绝，自己一边猜测着身后男人的想法，一边笑。

    果真，他又一次伸进来了,当我再次拽着他的手拉出来，甩开的时候，他居然捏住了我的手,一瞬间竟然愣了,怎么感觉跟调情似的,他的手心湿热，不是我喜欢的，我喜欢的手掌永远都是干燥温暖的。于是使劲甩开。

    突然觉得这段路怎么这么长,他的手依然如故,可见我纵容的太厉害了，他也以为我和他在玩半推半就的游戏，所以更加肆无忌惮,手往前以整个手掌那样的宽度向前推进,我用力拽拉他的手，毫无作用，我只有夹紧胳膊，让他的手停留在后腰处,这才感觉出来，他的兴趣点在胸，而不在别处，还是个不一般的骚扰者。

    相互的斗争就在手和胳膊肘之间展开,抗衡,车子一颠簸，我的右手赶紧去抓扶手,他的手一下子伸到我的要前，并顺势把我紧紧地往怀里搂,这下，我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身体变化,吓了一跳，赶紧用右胳膊夹住他的手臂，左手腾出来使劲掐他的手指头，使劲使劲地掐，他也没有抽出手,于是我身体前倾，胸部快要挨到座位上那位老太太的头了，他才感觉到有些危险，抽走了手,可是我感觉到他用手捏我的屁股,虽然隔着裙子和长袜，心里还是想了句：这人真够流氓的。

    终于快到终点站了,人群突然骚动起来，身后的他不放弃最后的机会，还是匆忙间又把手伸了进来,试图温柔地从前面揉捏几下吧,我突然有了些怜悯,性骚扰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？其实说到底也未必是那几下浅浅的身体接触，可能更多的是在玩味心理吧,不知道为什么，总觉得对于这种没有功利性的、随机的、一闪即逝的、充满探索和未知的骚扰，倒真的是可以理解一番了,也从自己的反映上看到了人性的脆弱和不坚定,当一种暧昧隐秘进行时，人的内心都有一种渴望背叛、渴望体验的欲望，往往在遮遮掩掩中循序渐进地表现出来,瞬间放任自己，大概是很多人都会在不经意间做的事，只要足够的隐秘。

    车上的人开始减少了，我微笑着，等待那只手的离开，结局就是这样的，他的手指和我腰部的皮肤大概是不会记得那一时段的碰触的，可是内心的感觉却会让他回味一个下午吧,或者我也是，我以文字的形式在想这件事,我只知道，我对身后的那个人一点也不好奇，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，我觉得是谁站在我的身后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他和我，两类人，各自有趣的经历值得思考,还有，我不愿意给想象一个残酷的结局，我怕他长有我最厌恶的模样,从车窗玻璃的折射里我看到了他似乎外着西装，里面是雪白的衬衣，只要形容不要过于猥琐就行，我是没有勇气用现实打量思想中的一切的,如此，给想象一个完美的结局。

    事情过去后，我也很自责，我自责的是我没有对这件事作出像别人那样的反映，没有厉声喝止，我只是像看沿途风景一样，做了一次心理的旅行,原来，性骚扰也可以这样理解和对待，我服了我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