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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个没有飘雪的冬天,如果躲在床角,发着高烧,捧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,望着窗外——不飘雪,这个冬天就有些不完美。
十六岁的我,刚满十六岁的我,以生日的名义,以生病的名义,逃课,不回家,在他朋友的住处,等待一碗他亲自熬就的姜汤。
姜汤要辣,要酸,放很多的生姜末,放几勺红油辣椒,放很多的醋,或者加点细细的葱花,加盐,热乎乎地喝下去,满口生香。然后捂紧被子,躺下,发一身的汗……再摸额头,就已经是湿润且温凉的。身体里的火就是那样慢慢地被抽走,清爽的感觉很快就席卷全身。很喜欢这样的方法,不用吃很苦的药,不用吃咽不下去的药丸,不用打针,病就像一场休息,姜汤就是休息中的美味。
他无数次听过我描述这美妙的治疗方法,他手里拿了很多的药,我却只是摇头。于是,他说:等着我,我回去给你做姜汤。
他家距离这里不远。跑着回去三五分钟的样子。从窗口可以看到他跑回去的背影,很欢快的小恋人。第一次恋爱,摸摸索索地按照印象中来,不知道怎么做是对,怎么做是错,只知道真心就好。
没有人给我过过生日,父母从来都是忽略的。他第一次提起,并要求对我好,要求在我的生日给我做姜汤。于是很感激。这懵懂的爱恋从高中一年级开始,每天午后的雷阵雨见证。我们上课的时候偷偷拉手,早读一起背诵“红酥手”,课后一起抄写笔记,晚上绕小城一周送我回家……
第一次和他约会,我就猛不丁地来月经了,只好背着手,捂住屁股,对他说:帮我卖点卫生纸……他疑惑地问我:“你拉肚子?”……哭笑不得间,他突然明白,马上脱下上衣让我披着,然后撒腿就跑,两分钟后我就捧着一大卷卫生纸。他的衣服很长,刚好掩盖过屁股。
……二十分钟后,他拿着保温饭盒,小心翼翼地捧出刚做的姜汤。喂我。
不够酸,不够辣,可是仍然很香。一口气喝完,看着他微微笑。
“躺下吧。”他帮我拉好被子,放平枕头,看我睡下,又捏好被角。然后,拿一凳子,放在床边,坐下,一只手伸进被子握着我的手,看着我,说:“闭眼,睡觉。”
初恋的美就在于心无杂念。握着他的手我就能睡着。
一觉醒来,看到他有些瑟缩,问:“冷吗?”
“冷。”他哈一口气,白色。
这个房间没有暖气,唯一温暖的地方就是床,有着电热毯的恒定温度。
“那你上来吧。”我笑笑,给他让出些位置。
他羞涩地笑笑,说,好。
我们挤在一起,合衣相拥。
他看到我脖子上有一个小坠子,问:“护身符吗?”
有些难为情的我,并不想回答,几番追问,才唯唯诺诺地说:是朋友送的。
那个朋友高大帅气,在还是少女的我的心里也有一定的位置,或许在来过生日之前,我还在犹豫我更喜欢哪一个……这种幼稚的比较没有分量,充满不可预知。
他很快明白,说:“拿来我看看。”
于是解下,给他。
他拿在手上,笑了笑,轻盈地一甩手,那个坠子就飞了出去,落在门口的水泥地上,啪的一声,碎了。
他挑衅地问:“不舍得吗?”
……一时间,这霸道让我目瞪口呆。目瞪口呆的时候,他深深揽我入怀。
高烧还没退,陪我躺了会,他说还是吃药吧。
可是我最不能吃的就是药,中药有味一喝就吐,西药颗粒总是觉得咽不下去,每次都好像卡在喉咙口,非要吃点水果什么的压一压。
对他说我不能吃药。
他说:“我来教你。”
又是十几分钟的等待,他从家里带来橘子、苹果、奶糖等。削好苹果、剥好橘子,一手拿药,一手拿吃的,水杯在我自己手里。他说:“把药放在舌尖处,喝水,冲咽 ,然后我的水果就会递到你嘴里。”
……还真是,勇敢顺利地喝下了几片药,感激地对他笑笑。
他说:“以后会记得这样吃药吗?”
我点点头。
又是相拥,躺在床上。
稍稍地睡了一会,果然轻松了很多。
于是一起聊天。聊未来。他说:将来长大我去你们家,你会让我进门吗?
脑子里自己就是一个主妇模样,刚打扫完,有人摁门铃,我开门,看到是他,给他沏茶,和他聊天,像朋友一样有好……于是我说:当然。
不知道为什么,我们都没有必然地想到长大我们会在一起。
躺的时间长了,电热毯的热量越来越大,于是他说:我们脱掉外套吧。
脱掉外套再拥抱,难免抚摸和莫名的激动。
当他生涩地对我说“我可以进去吗”的时候,我也紧张地什么都说不出口。
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有一个通道,可供男人进出。
“可是在哪里呢?”我问。
他说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于是就努力地探索……后来似乎是找到了。似乎是进去了,似乎是动了几下,然后完成。
他问:“你不疼吗?”
我也满脸疑惑:“不疼。”
于是爬起来,在床单上找痕迹——什么也没有。
他似乎有些失落地躺下。
我慌忙解释: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。
我不是辩解,也不是怕他在意,我只是想说明一种情况。
他大概是相信我的,因为他说:“从你表情可以看出来,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……呵呵,一个谜语,在我俩之间铺张开来。
之前也有过一些懵懂的知识,就说:“可能是运动的时候处女膜破了吧。”他点头表示同意。
他问我有感觉没有,我说没有。
我问他,他说有一些感觉,更多的是紧张。
我问他会不会怀孕。
他说可能不会吧。
我说要是怀孕了呢?
他说:我来解决,你不要担心。
一些平静的谈话过后,我们躺在一起唱《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》,跟着一个很破的小录音机一起学。很尽兴的样子。
大约七点多,我们起床,我收拾书包准备回家。
他对我说,记住这一天,我给你过的生日,我教你喝的药。
奇怪的是,我们谁都没说那个生涩无味的第一次,仿佛这第一次可有可无一样,并不肩负更多的道德责任。轻松地跨过那一步,即使没有落红。少年的心,原来单纯到这样的地步。
这好比那个冬天,捧着热气腾腾的白开水,缩在墙角,看着窗外,等待一碗姜汤……却没有雪花飘落,所以这个冬天就有些不完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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