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城夜里的路灯,藏在稀疏的树冠中,色彩是温吞的橘红,一团一团地,亮在路两边,散不去。 我常常背着书包一个人边走边自言自语,很小的声音,说给自己听,别人不懂的心思。 强跟在三米以外,他总是这样,偶尔一两声口哨,我不看他,也知道他会左顾右看,遥遥晃晃地跟在身后。 这有点不像最初见到时的他。 强在初二的时候就身高180了,大眼睛,双眼皮,好长的睫毛,他身边总是围着一帮唧唧喳喳的女生,他好比有着贾宝玉一样的人缘,可是我不太喜欢。 初二下半学期,我和强同桌。 一日,历史课。我在认真地偷看课外书,一时不留神,书被走到身边的历史老师悄无声息地收走了,脸顿时就红了,心里还直打鼓,那书可是我借来的呢。这么想着想着,眼泪就要流出来一样。 强碰碰我胳膊肘,说:“下午放学我把书拿给你。” 我这才泪眼朦胧地看看他,一下子开心了,因为,历史老师就是他妈妈。 这次帮我之后,我也不觉得他在女生中间嘻嘻哈哈讨厌了,因为他看我,还是有另一种的害羞与深沉。 强常常到教室很早,因为我也很早。但是彼此并不说话。我会很快地做完作业,然后看桌兜里的少年文艺和儿童文学之类的书。 有次考试,学校让学生自带小板凳在院子里考试,我正发愁家里一个凳子也没有,即使有,从家里搬过来,也是够累的。强悄悄对我说:“我帮你拿一把,我妈宿舍里刚好有两把。” 又有次放学,突然下起雨来。他趁课间,赶紧去他妈妈宿舍,拿了两把雨伞给我,让我放学的时候顺便给我弟弟也带一把。 初三,分班,朋友告诉我强分到一班了,可是后来他竟然出现在二班最后一排。朋友说他让他妈妈找校领导调换的。 可是初三时的我,像灵魂游离在外一样,上课专心听讲,却什么都听不进去,对男生也不会萌生喜欢的念头,整天昏昏沉沉的,尤其是物理化学课上,那时我很忽视强。 直到那天,他托他的一个朋友给我一个纸条,我打开一看,红色的粗大的三个字“我爱你”霍然其上,我不安地问他朋友,是不是用血写的?他朋友沉默着点点头,又说:“强喝醉了,在他妈的宿舍里,你去劝劝。” 我并未因此而感动,是真的。我觉得这样做的男孩很极端很傻。 但我去看他了。 我站在门边,看着神情涣散状态潦倒的他,只简单说了一句:“别折腾了。”就掉头走了。 一边下楼,我一边面无表情地撕掉了那张纸条,并顺手扔进垃圾桶。 不久后的一日晚自习后,他缩短了那三五米的距离,和我并排走着。他说:“我妈让我参军去。也许,我就不能这么陪你放学走回家了。”我笑笑,第一次对他显出温柔:“没关系的,想去就去。”他在临走时说:“要我去参军,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妈和你。” 果然初三毕业的时候,他没走,他上了一所中专,而我进了高中的门。 期间,他曾在晚自习后蹲在校门口抽烟等过我,只不过,我会匆匆跳上弟弟的自行车后座,逃也似地回家,他给我写信,说他在枕头下面写上我的名字,说他在河滩上写了很多很多我的名字,他叫朋友约我一起去河边走走,我却匆匆舍他跟着别人的脚步,除夕的夜里,他拿着鞭炮在我家门口噼里啪啦地放,我仍吝于出去见他。 直到高二那个暑假,我忘记了,总之是暑假,我和好朋友敏无聊极了,自编自演了一小段话剧(她表演能力很强,我又喜欢折腾,所以常常两个人玩),排练了一个上午后,觉得好累,她说她偶尔会见到强,我说要不咱们去找他,于是,两个人走着去他家。 他不在,竟有些失落。第二日,说不上来为什么,我一个人又去了。开门的是我初二使得历史老师,那个一头卷发的妇人,她高兴地领我上楼,到了强的房间门口。 进去后,强怕我无聊,拿出很多磁带给我听,伴随着张学友的歌声,我俩胡乱地聊着,很快也就三四个小时了,这时,强的妈妈端上来一碗荷包蛋,大概有六个鸡蛋的样子,我一下子脸红了,本来还是学生,到同学家串门被这样看待,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,也许他妈当我是他的女朋友吧,一时间,暖暖的感觉又有很多的害羞。强逼着我吃了一个鸡蛋,剩下的,他居然都吃了。 也许有了一种朦胧的认可,我感觉去强的家,是一件愉快的事。 于是一个非周末的日子,强的妈妈要上班的日子,强约我去他家,我便去了。 他们家是城里很普通的两层小楼房。一层的一个房间改作客厅,他让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。可是我饿了,他就说他给我熬绿豆粥去。第一次一个男孩这么对我说,感觉蛮温暖的,一个人也想,是不是结婚后就是这种感觉? 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,看着看着就困了。半躺下,做饭的间隙,强来看我,体贴地拿了薄毯子盖在我身上,让我躺平,又掖了掖被角,便又去忙。 不多久,绿豆稀饭做好了,他还炒了盘鸡蛋。 就那么披着毯子,和他在茶几处吃了顿简餐。他笑着告诉我,这是他第一次做饭。 吃完饭,两个人都在沙发上看电视,也没什么可看的,慢慢地就坐的距离很近,慢慢地就开始拥抱接吻,慢慢地就倒在了沙发上。 当我提着裤子,赶紧跑到院子的果树下,蹲着等那些白色液体流出的时候,心里突然一阵慌——为什么贞操在我心里不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墙?我鄙视自己,心里难过地想:我并不爱他啊,同时,我也隐隐地怕怀孕,总之,我是一团糟。 暑假过去了,我没怀孕,他也会常常趁着夜色蹲在校门口看我一眼,打一声口哨,就这样他伴我到毕业,基本无消息。我婚后第一年,他来单位看我,得知我已结婚,便笑笑离开了。 强,我偶尔想起他的时候,总觉得,也许,对一个苦苦追求我的男孩来说,上床,也就是一个不是终点的终点,让他再无挂念,让他可觉功德圆满? 呵……叹口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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