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爱（十二）】

阿虹

信还是要看完的。

柳丝儿闭上眼，左手从上至下地抚胸，尽量深呼吸。

脑子里这才想起那个曾经觉得疑惑又似乎无懈可击的镜头——

午后，江小江捧着影集对柳丝儿说：“看，我和我堂姐江唐爱的合影！”柳丝儿艳羡地看着照片上那个长辫子的女孩，脸上开着一朵玫瑰，花瓣勾住阳光，又渴望雨水地张望着……削的肩，头多数抵着江小江的肩胛。江小江解释说堂姐怕晒，让自己挡太阳……哦，如此娇柔的女孩。亏得是亲戚，否则任谁也要嫉妒。看到那张凤冠霞帔的合影，柳丝儿不禁说：“还真般配啊你们。”江小江不无得意，说：“很多人都这么说呢！”柳丝儿撇着嘴对江小江一笑。

甚至，江小江说：“我俩走在街上，回头率很高……她的皮肤很好。”柳丝儿惊讶：“这你都知道？”江小江连忙解释：“夏天，并排走，胳膊总会那么擦几下，感觉到的……而且，她的胳膊和你的一样弯，你把胳膊并起来……对……哈，你的也这么弯，像个飞去来器……”两个人哈哈一笑，过去了。

想到这里，柳丝儿翻出原来的影集，再看那些照片，感觉就像是一个个插着钢针的垫子，根根针都发出寒光，都会刺痛眼睛。

她莫不做声地收起影集，开始面对自己。

柳丝儿想：我需要一些思考。

看来，江小江和江唐爱是很早就认识的，说青梅竹马也似乎不为过。中间两个人中断了几年，也就是在这几年，她柳丝儿才结识江小江，并走进婚姻的。那么这次联系，应该也只是旧情的反复……到底反复到什么程度，虽然柳丝儿无从得知，但，江小江就离开自己三天……能怎么样呢？

那么，江小江对自己怎么样呢？

回想一下，还真的应该是无可挑剔的，他的隐瞒，和江唐爱的高调表达，似乎都说明一个问题，那就是江小江还很在乎自己……江唐爱如果又一次完全地占有了江小江，她或许不需要这样的殷勤以及情感上的依恋……

何况，江小江临走的时候还那么地放自己在心上，那么地纵容自己……自己已是州官放火的态势了，又怎能如此苛刻地对江小江？

事情又还不是无可挽回……甚至江小江还毫不知情。

有时候秘密是需要互相保守的，而不是撕开面纱。

再者，愚蠢的女人总是借助于吵架和咄咄逼人把男人吓走……而聪明的女人会有收有拢。

柳丝儿自觉是个情调女人，绝不能失了姿态做一个怨天尤人的女人……江小江和自己的感情，那是量杯上一种无法剔除的生命刻度。

慢慢想着，慢慢呼吸着。

柳丝儿又突然陷入一种狂热的情节想象中……她被自己的想法振奋着，她觉得自己在爱情里有着超常的想象力和创造力，于是——

于是，柳丝儿开始进厨房，做江小江爱吃的菜，做好，盛出来，放在餐桌上。她找了很多歌彩色的便签纸，开始给江小江写小条子，她像在布置一个温柔的陷阱那样，要让江小江一步一步走进，然后深陷，并还要溺在其中，流下感动抑或悔恨的泪水。

柳丝儿在防盗门后的大门上贴了一个淡紫色的心型便签，上面写“欢迎宝贝回家”，背景是一个印有口红的唇印，这唇，当然是柳丝儿的。

鞋柜处，江小江铅灰色的棉拖鞋已经整齐地摆放出来了，脚心处贴有一个黄 色的伞形便签，上面写着“快换鞋，休息休息下宝贝丫丫。”

江小江该去衣帽挂钩那脱下外套，挂上公文包了……柳丝儿从衣帽挂钩那里垂下一个苹果样的粉色气球，气球表面贴一张蓝色的便签纸，上写“亲爱的，去吧台那喝杯水”，后面坠一个笑脸。

江小江会温顺地去亮着橘黄 色三颗射灯的吧台，拿起透亮的玻璃杯，喝一口凉白开，放下杯子，他会发现杯垫下还有一张小纸条，上面写着“这下，去微波炉里热热你的菜”……江小江去拧亮微波炉，闻着微波炉里食物的香味，他看到微波炉上端也有一个小纸条，上面写着“米饭在电饭煲，自己盛”。

盛了米饭，端了菜，他走到餐桌前，餐桌上的汤还是温热的，筷子整齐地放在盘子上，旁边还有一听燕京。燕京啤酒下仍有一张纸条——“宝贝乖乖吃，我在加班，约八点半回家，吃完饭去浴室冲个澡。”

柳丝儿猜想江小江肯定没吃饭就跑去浴室，浴室里有什么？浴室里只有一张纸条，贴在玻璃门上——“乖乖等我，我要你帮我洗澡澡！”

那些娇俏的话语，生生地把隐含的愠怒逼退了。就仿佛借用了旧日温存的毛刷，蘸上旧日里的甜蜜，在现今苦涩的心上，涂了厚厚一层蜜糖……

柳丝儿写完最后一张小纸条，脸上挂满了泪……她这才知道，她是不怪江小江的，她的心充满了原谅，充满了召唤，对于她的爱的召唤。

也是在这个情节设计和实施的过程中，她被自己感动。她相信，她给江小江的虽然没有责备，却是一种爱的硫酸，会腐蚀到他最深的内心去。

最后，柳丝儿没忘打开房间所有的灯，窗帘只拉上白纱的一层，音响做了定时……江小江是六点的飞机到，到家差不多快七点了……她给音响定时六点五十准时响起，里面只循环地播放一首歌，是那首他们大学时都很喜欢的卡朋特的《yesterday once more》。

做完这些，柳丝儿收拾整齐，特意使了眼影，掩盖了刚刚哭红的眼睛。她带着一本书，离开家，坐车去五站地外的那家星巴克……一个在爱情里遇到伤害的女人、一本书，一杯意式Espresso，躲在一个角落，就是一幅烟幕缭绕、空寂伤感的画。

江小江晚上七点整用钥匙开了自家的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