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点半,陈述准时睁开眼睛,发现陈羽已不在床上。房间寂静一片,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,像裸露着的一个心脏,使人不忍去听。 他很快洗漱,看见餐桌上一碗仍温热的荷包蛋,小蒸锅揭开盖子,里面是两个胡萝卜素包子。纸巾盒底下是一张纸条。 “饭趁热吃了,碗不用洗,放水池里就行。我去辞职。” 陈述冷冷地把纸条揉成团,放在锅边,开始大口咬包子。 和陈羽之间,到底问题出在哪里?为什么不敢面对面的说开来?为什么没有仔细想过解决的办法?是自己胆小好面子么?陈述一想到要真切地面对陈羽和另一个男人的肌肤相亲,他的身上就起鸡皮疙瘩……陈羽瘦弱的样子,该怎么在别的男人身下挣扎承欢?那个时候他陈述又在哪里做着什么?斛光交错呢还是咬着笔头写材料?那个男人会不会咬着牙问陈羽谁最厉害?他怕自己清汤寡水的性 生活被陈羽倾盆地倒给另外一个男人……如果陈羽满脸潮红地对那个男人说“你最厉害”……陈述一拳砸在餐桌上,碗里的汤汁晃荡着洒出来一两片。 不能!他不能接受。 所以他甘愿什么也不要说,是创口为什么还要揭开来看?只要不说,也许,会慢慢地过去。陈羽的样子已经是回头的了,那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吧,家还是家,时间会像一层一层的土,尘封掉所有不愿想起的回忆的……看这包子,微甜微咸,总是自己的口味;看这荷包蛋,清凌凌的汤,圆圆白白的鸡蛋……看这家……陈羽给自己的总是最朴素的温饱……当然,还有孩子。 陈述喝着放了糖的荷包蛋,胃里一阵舒暖。 即是这样,就要维持原状,别打开那个并无勇气面对的魔盒,别打开吧……陈述对自己说。 但是柳丝儿,又是怎么一回事? 单单是为了平衡陈羽伤害自己的么?或者无可消解内心的苦闷找的临时港湾么?或者还是她在深深地吸引着自己? 不管怎么样,陈述知道,这迷惑,这新鲜,都是另一个世界的。自私点说的话,他可以容忍自己偷 情,是的,自己是有足够理智把偷 情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……陈羽不同,陈羽太单纯,太傻……女人,这就是女人不适宜偷 情的原因,倒不是说男女不平等,而是女人拿不住自己,偷 情往往偷的忘乎所以……所以,如果可以偷 情,他陈述是不拒绝对象就是让人醉颠颠的柳丝儿的……可是,只要离开她,离开她的磁场,难道自己不是自卑又苦恼的么?她和自己见面要跟丈夫讲,她几时回家要听丈夫的话,她说不定回去后怎么讨好丈夫呢……也许在自己这里张扬了一半的情 欲,回去倒还是由那个男人送到顶点……这种偷 情?像打翻了的篮子,里面再多再美好的东西,都滚的七零八落……她不能偷偷地藏起来,给自己独享! 当然,他是不能想象柳丝儿背后那个男人的思想的,不是说他就不珍惜柳丝儿,而是他这般地纵容她,到底出于什么?是他太自信?还是他太自卑?但看柳丝儿幸福的样子,不能不想那真的是爱么?放手的爱? ……天,他知不知道,他是在培养一个,一个,一个荡 妇……尽管,陈述承认,他是万般迷恋这样的荡 妇的,甚至这迷恋,让他从接近的那一刻起,就有一种因太浓烈而胆怯的退缩感。 或者,等到某一天,真正和柳丝儿有了鱼水之欢……他会不会掉头就走?这么想一下,陈述心口就绞痛一下……他鼻头忍不住有些发酸……柳丝儿,别看她妖娆,其实也是执着单纯的厉害,是那种花开荼靡的样子。 陈述摇摇头,不让自己再去想那个女人……因为她是颗种子,走到你心里,就要生根发芽的。 他吃完了两个包子,开始专注于碗里的荷包蛋。 陈述想:我的陈羽,我还是要把她藏在自家的房子,所有的花香只能自己闻见……哪怕她曾不小心地对外开了一季……我也要关好门窗。 荷包蛋下肚,他把碗筷放进洗碗池,开了水没过碗边。又忍不住把揉成团的纸条打开,再看一遍。 ……不,不能辞职! 陈述一想到陈羽对着赵方铭说辞职,赵方铭一定乜斜着眼睛,心里冷笑着,表面却装出温柔的样子,劝陈羽不要那么做,他可以许诺陈羽更多的温存,温存?他 妈 的!男人就会这套!而他的内心一定在千百次地鄙夷这个女人的丈夫,对,就是他陈述……赵方铭一定心里冷笑着:嘿嘿,那小子吃醋了……哎呀男人吗,总是要在女人身上寻找更多自信,可见他呀,根本不懂地女人的开发嘛,一个恁好的老婆,生生给放置地干瘪没水分了…… 想到这里,他立刻打开手机,给陈羽拨电话,耳边是 “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”的声音。 陈述焦躁地跺了跺脚,看看时间,再不上班就迟到了,慌忙换了鞋,穿上外套,出门了。 陈羽到公司的时候,公司里忙碌的只是打扫卫生的阿姨。 她一个人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前,就那么呆呆地坐着。 毕业之后先后在四五家公司做过,但都因为为人的木讷,常常被同事上司忽略,干好干坏总是一个样子,做着做着就突然失去信心,加上结婚生孩子,也许真的放在工作上的心思少了,总之,越来越不适应原本的环境,于是就频繁地换着。这家房地产公司陈羽呆的时间最长,也许资产管理部工作相对比较清闲,又都局限于内部,不用过多的和其他部门打交道,她工作起来倒也得心应手……可是,还是辞职吧……总不能带着阴影和陈述生活,总不能时时刻刻地拿自己的错误去惩罚陈述……他是个多好的丈夫,是个多好的父亲……他工作总是勤勤恳恳的,早出晚归,他对孩子的爱也是无以复加,只要有功夫,只要在家,晚上都是他陪给孩子讲睡前故事……孩子那么小,他就一大堆一大堆地买书给孩子,他还买了各种VCD,唱儿歌的,学跳舞的,数数的,等等等等,家里有一面墙,他专门留着让儿子涂鸦,出门的时候,他经常会让儿子骑在自己的脖子上,对儿子说“坐高高,好不好”……他每月总是把工资如数地全部给她,只是她会退回三分之一,让他零花……他们的家,平常的和千千万万的家一样,他们的幸福和莫名的惆怅也都是普通人家都会有的……至于性 生活,是的,陈羽有时候觉得两个人只要有一个共同的生活目标,性 爱真的不是很重要,但是,如果男人需要,她可以满足,她也可以尽量做好。 她身心都爱这个家。 赵方铭算什么?他充其量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玩具,在某个无聊的时刻,互相玩了玩,或许在赵方铭看来,他玩的更多更精彩些吧……陈羽知道,每个人都有荒唐的时候,而和赵方铭的几次,真真的算是荒唐了。 陈羽打开手机,早上关机是怕陈述找自己,那样会让自己更乱。她看了看时间,九点四十了。赵方铭进办公室已经有半个小时了,想必一天的工作安排都差不多了。于是,她穿过长长的走廊,写字楼最南面的那三间阔大的办公室里面,就坐着赵方铭。 进的门来,赵方铭笑着,让她坐在距离他办公台近的地方,她却径直走到他面前,把辞职报告放在桌上。 “什么?哎哟,不是情书,是辞职的呀……”赵方铭的话听像在生油锅里泡了一宿一样,让人浑身起腻。 “为什么要辞职?不是好好的么?舍得离开我?”他隔着宽阔的办公台,丢给陈羽一个媚眼。 陈羽立马红了脸,低了头,说:“想换个环境。” 赵方铭站起来,走到陈羽身边,陈羽往后趔趄了一步。 “呵,怕我吃了你不成?来,我猜猜,你为什么要辞职……”他右手在陈羽的腰间一捏,继续说:“你这单薄的样子,最惹人爱了,我就讨厌女人肉乎乎的。” 陈羽扭身躲开,正想说话,手机响了。她看到是陈述的。本不想接,但接电话是躲开赵方铭的最好办法,于是接听。 “别辞职!过去的就过去了,照常上班就行……我马上要开会了,不多说了,晚上我妈抱孩子过来,还是做红烧肉吧,老人爱吃。”陈述说完,不等陈羽解释,就挂断了。 “怎么?不会是你那位觉察到什么了,才让你辞职的?”赵方铭点了一根雪茄,傲慢地刁在唇边。 “没有。只是我……”陈羽想到陈述的话,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收尾。 赵方铭的电话适时响起,他拿了电话,一改刚才的傲慢,换上一副殷勤谦虚的样子,说的话像底气不足,嗯嗯嗯嗯的。听完电话,他灭掉雪茄,说:“辞职的事回头再说,我要出去一趟,先去上班吧。” 说完他拿起外套,冲外面喊了一句“小王!” 司机小王应声就出现在他面前,两人出了办公大楼。 陈羽拿起桌子上的辞职信,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……但仿佛,又有一种解脱的轻松。 陈述的话就是说以前的不提了?就是说原谅自己了? 哦……陈羽长舒一口气。 她失去负担地回想起和赵方铭那梦魇的一段…… 指尖的烟 比之青春 比之情欲 比之女人 皆不为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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